疾病与医学科普04：人体对重大疾病会有预警信号吗？

疾病与医学科普04：人体对重大疾病会有预警信号吗？

有句开玩笑的话，当代的年轻人其实是很怕死的，只要一出现猝死的新闻，你就会看到有一大批程序员来急诊，也说不出哪里不舒服，反正就是觉得自己要死了。

我记得有一次我还在做小医生的时候，半夜来了个程序员。别问我怎么知道的，程序员自己的穿搭和发型难道还不明显么。半夜四点啊兄弟们，四点。他坐在急诊的诊室里面发呆，我问他咋了。他说他已经很多年都是半夜容易醒，又很多年没有感冒过了。他说看网上写的，这就是肺癌的征兆。

我强忍住揍他的脾气，问他，那为啥就不能等到明天早上拍个片子呢？他说，今日事，今日毕嘛。我当时真的是差点心梗。

拍完片子，完全正常，他似乎还有点失落，说这个网上说的“症状预警表”也不是很准嘛，问那我还有什么别的检查要不要一起开一开，不是肺癌也可能是个别的。
我当时真的很想打120了，要不把他拉走，要不把我带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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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什么我们更愿意相信网上的预警信号呢？

中国人对于玄学的内在理解

其实在中国，我不得不承认，我们相比美国人来说，一直有着肥沃的“玄学”的土壤，这种玄学可能是集合了迷信，易经，天命，鬼神等等于一身的杂合体，我很难单纯用一个具体的词来描述，但至少并不是科学这一条体系的。

如果你在国外讲“印堂发黑”这种话，对方只能理解为你脸没洗干净。但是在中国，对方肯定会认为很不吉利的事情就要发生了。我之前每天早上去肿瘤医院上班的时候，都能看到在医院门口一个和尚模样的人给往来的家属或者病人算命，我只能说那个生意真的是非常火爆，比我的门诊火爆太多了。

我去乡下走访亲戚，家人给我指了指旁边一栋荒废的房子，说这个房子以前是村里装修最好的，但是这家人生了癌，找算命先生算命说这个房子风水不好，所以全家就搬走了。

所以，至少大多数的我们认为有些事情，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。在这里我们不去讨论信仰或者迷信的问题，我们需要理解的一点是，即使我们自己不相信这些，也要理解，很多人确确实实是相信的。

就像他们会相信，如果自己积德行善，自己遇到什么风险，冥冥中就会有预警信号的方式来提醒他们。这就是很多打着预警信号名义的伪科学之所以能大行其道的土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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预警信号是伪科学的重灾区

防患于未然，人们爱关注疾病的预警信号的心情是能理解的。网上有很多关于疾病预警信号的帖子，有的时候还会附一张表格。我在节目开始讲的那个很久不感冒还会早醒可能是肺癌的例子，就是其中一项著名的预警信号。

随着网络的整顿活动，一些非常奇葩的预警信号已经被删掉了，但是还是有很多信息，会混杂着半科学半伪科学的结论，混迹在我们的家庭群里面，就是“相爱相亲一家人”群里面，让你真假难辨。

我们怎么来理解预警信号呢？我给你举一个最好的预警信号的例子。

在《舌尖上的中国》第三季开播之后，在知乎平台上有一条获得最高赞的回答，就是一个口腔科医生建议纪录片中的老薛尽快去检查肺部，因为从画面放大的细节来看，能看到他有杵状指。所谓杵状指，是一种体征，可以理解为手指的末端像锤子一样肿胀，肥厚，这个体征可以见于很多肺部相关的疾病，你可以理解为，肺部的疾病会迫使体内分泌某些物质来促进肺血管的生成，而这些物质顺着循环系统流到全身，同时也会改变手指头的供血，因此就会产生相应的改变。

有热心人把网友的呼声告诉了老薛，于是他去做了检查，果然发现了是早期的肺癌，并且进行了手术。

这是一个科学又有爱的故事，既让人们感受到医生的火眼金睛，又感慨医学的伟大，而这确实也是一个最好的预警信号。但是可惜的是，这种事情太少了，我们才会认为是医学的奇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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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先，即使我们普及了杵状指这个概念，老百姓就能够辨认出来么？另外杵状指也多见于很多肺部疾病，包括老慢支，肺气肿，因此并不是有杵状指就真的会有肺癌。还甚至会有很多人会去医院检查手指头，更有甚者，因为自己觉得手指头没问题就不来体检了。

所谓预警信号，我们一般的理解是，一个人可能得了某种疾病，这种疾病如果能早发现就可以得到很好的治疗，那我们可以通过身体的一些信号很早地感受到、判断出这个疾病的发生，并且进行进一步的检查。

但我搜索了一下我的全部医学常识，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，这样的信号可以说是少之又少，你所认为的大多数信号，都只是疾病在终末期才反应出来的而已。还有一些信号，其实是混杂了传统医学和民间说法产生的，因为有的确实从结果来看对应上了，所以你才会觉得很有道理，但是又很难找到依据来证实这是必然的联系，又因为信息量有限，从反面也很难证伪，因此预警信号才成为了互联网谣言的重灾区。

那么为什么疾病大都没有预警信号呢？是我们医学太落后了么？还是说医生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么会看病了，没有仪器医生都整不会了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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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什么不能依赖所谓的预警信号？

预警失效的关键：代偿

其实预警信号失效的一个关键是，人体器官的代偿性。
你可能之前也在某个场合听说过“代偿”这个词。那怎么理解代偿呢？我们知道，人体一直有着自我防御和调节的系统，这就导致我们在遇到疾病的时候，可以很快地恢复。比如说，假设我们运动的时候，处于相对缺氧的状态，我们的心率就会加快，从而让氧气的运输和获取速度加快。

又比如我们如果吃得很快，被馒头噎住了，我们的食道也有一定的弹性，不会很容易就破裂。再比如，如果我们切除了一侧的肾脏，那么另一侧的肾脏能力就会变强，来代替缺失的肾脏的功能。

因此，人虽然脆弱，但是有很强的有生力量储备，一个士兵倒下了，另一个就赶忙跑过去帮他把他的活也给干了，这就让我们在受到伤害的时候仍然能够很好地存活。这在医学上叫做“代偿”能力。

但也正是这个可贵的代偿能力，反倒是在很多时候坑了我们自己，让我们以为自己的身体啥也没发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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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没有预警信号取决于什么？

人体的器官可以分为空腔型脏器和实质性脏器两种。我们的脑、肾脏、肝脏、脾、肺就是所谓的实质性脏器，而食管、小肠、大肠、气管、输尿管这些就是管道脏器。那我们假设，在脏器上长了一个小瘤子，那会发生什么呢？

如果是实质性脏器，那不好意思，可能什么表现都没有。首先实质性脏器内一般没有什么神经分布，我们还是用肺举个例子。我们可以假设肺是一块巨大的海绵，如果你往海绵里面塞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绿豆，那么海绵的体积会发生改变么？不会的。甚至我们往这块巨大的海绵里塞一个鸡蛋，都不会有任何变化的。人体的胸腔和腹腔的包容度都很大，所以“代偿”能力强，在这个肿瘤长到出现压迫症状之前，你不会有任何感受。

相比而言，如果大脑里如果长瘤子，你可能会很早就产生一些症状。因为大脑里的结构非常精细，也很容易理解，如果指挥室部发生一点小问题，都可能会产生非常严重的后果。还有一点原因是，大脑是被颅骨限制的，而颅骨是骨性结构，它和肚皮的弹性是不一样的，所以颅脑当中多长了一点点东西，可能就会显得很拥挤，从而产生头痛的症状。这也是我们下一集在体检当中会讲，为什么颅脑的检查不需要定期做的原因之一，那就是因为颅内的代偿能力差，所以导致症状出现的时间足够早。

如果是管道型脏器呢？那就要看运气了。输尿管肿瘤，鼻咽部或气管肿瘤就能够相对早发现，因为肿瘤都是很脆弱的，是很容易出血的，所以你无论是咳血、还是尿血，你一定心里会咯噔一下，并且马上去就诊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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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外，这些管道脏器如果因为长了肿瘤出现了狭窄，那就会产生梗阻的症状，可以理解为堵车。那你觉得哪里堵车最容易被发现呢？像早高峰的主干道上发生一起追尾事故，可能就要产生大面积拥堵，但是如果胡同里面停车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车，就什么都不会发生。所以一个0.5cm的主气道肿物可能就能产生非常严重的症状，但是3cm的支气管肿物也并不会有什么感觉。

可是如果是食管、胃或者肠道里长了肿瘤呢？就很可惜，这些器官都是活动性非常好的器官，即便长了肿瘤，管壁肌肉的收缩弹性也都非常好，可以很轻易地让食物通过去。有时候食管已经堵塞了一半，但是吃饭也并不会产生明显的哽噎感，这就是“代偿”能力所产生的欺骗效果。

所以，无论是空腔型脏器还是实质性脏器，他们的“代偿”能力导致很难产生足够的预警信号，一旦产生信号，可能就太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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预警信号错误率高

曾经有过一段时间，是鼓励女性自检乳腺，是为了来提高乳腺癌的发现率。但是在权威期刊上曾经刊登过这样一篇文章，这个研究发现，其实女性自检的乳腺错误率奇高，一方面体现在发现了很多没有意义的结节（比如有人会将周期性的乳腺肿大当做乳腺癌来频繁就诊），而另一方面体现在自己认为没有结节就不来检查，反而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机。所以研究的结论是，不建议将乳腺自查作为乳腺癌的筛查手段。

还有人会将体重下降作为一个疾病的预警信号。有一个朋友体重三个月内下降了20多斤，自己觉得可能是因为控制饮食，加强运动的结果，但是他明显觉得，自己似乎也并没有很努力，那体重怎么能控制得这么好，所以就根本没有在意。但是当出现一些浑身剧烈的疼痛时才发现已经是癌症晚期。但当时如果他注意到这个信号，提前去医院检查呢？效果可能也差不了太多。因为，体重下降出现的时间也一般是在疾病的终末期，指望它也是不靠谱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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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哪些靠谱的预警信号是可以参考的？

听到这里你是不是感觉有点绝望？讲了这么多，好像生活中就没有什么真的信号可以去参考。那生活中到底有没有哪些预警信号是真的比较靠谱的，让我们可以在生活当中可以适当注意一下的么？有的有的，下面我们就来举一些例子。

黑色素瘤

在《非诚勿扰》中，李香山作为一名成功的商人在最后不禁感慨，只是脚上长了一个小小的痣，但是却没当回事。最后出问题的时候才发现全身都长满了黑色素瘤，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恶性肿瘤。但是到底哪些痣有可能出现潜在的恶变倾向呢？

其实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30-50颗甚至更多的痣，长在身体的不同部位，绝大多数都是正常的，不需要我们去担心。但是如果有的痣长在手心脚心上，就值得和需要我们的观察和注意。而且如果有些痣你突然注意到近期有增大的趋势，那么可以进行一个测量，比如以三个月作为间隔监测一下，如果一直有长大的趋势，那确实可能需要去医院就诊了。

眼睑下垂

有些人眼皮经常感觉抬不起来，或者大小眼十分明显，你有可能觉得自己很呆萌，但也有可能是发生了重症肌无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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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明原因的发热

其实发热是一个很复杂的疾病，包括结核、血液病、肺炎都有可能，但是如果长时间的发热，那还是有必要去医院检查一下，很多时候也确实发现不了什么原因，但是至少要排除一些常见的，并且能够治疗的疾病。

便后常看看

便中带血，便便发黑的这些情况，其实还是需要去医院进行化验的，看看是不是需要进一步的检查和治疗。因为消化系统任何地方的出血，包括胃、肠，包括肛门最终都有可能会在大便中体现出来，但是它体现的状态是不一样的，所以便后自己看一看是非常重要的。

尿多、消瘦

不一定是肿瘤，但是也别忽略糖尿病。有很多年轻人，一直以为糖尿病都是老年人的专属，但是其实1型糖尿病可是会发生在很年轻的时候，而且如果自己不知道，反而大鱼大肉高糖地进食，可能会在某一天大吃大喝之后导致血糖飙升，甚至发生昏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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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正的预警信号，是我们的焦虑感

不过，一个更重要的预警信号，其实就是我们的焦虑感。这听上去好像和前面的谣言差不多，也有一点吓唬人的玄学的味道？但其实这是有科学依据的。
比如，你会不会偶然有这样的错觉，当你站在商场的五层楼，手里正拎着给孩子买的玩具，给老人买的衣服，正感慨自己是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幸福的中年人的时候，你突然望了望外面，脑子里瞬间就闪过一个迷思——

“要是我不小心从这跳下去了会怎样，那不就是身子往这边倾斜一下，或者是往下看的时候，被一个淘气的小朋友撞了一下。那我现在拥有的一切不就是瞬间归零了？”

那每次想到这的时候，你会突然惊出一身冷汗，甚至回头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人，然后突然在内心问自己，我为什么突然会这么想呢？

这其实是因为大脑对于我们自己也设置了一套非常精巧的防御系统，就是防止我们那些“想入非非”的念头。当我们接触到可能死亡的威胁时，大脑就会释放出一种信号，这种信号让我们立刻获得了“怂”的感觉，有时是浑身鸡皮疙瘩，有时就是打个激灵，也就是为了防止我们主动赴死准备好了一套刹车系统，不然人类也无法繁衍进化到今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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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说的其实是，这种“怂”和“怕”，就像是我们在开头所讲的程序员的故事一样，并不是值得吐槽和嘲讽的。正相反，我们应当鼓励人在担心自己生病的时候，尽早接受系统的检查。当代社会其实并不鼓励“一辈子没去过医院”这样的说法，而恰恰是常去医院的人，发现的毛病虽然更多，但是活得反而更好，活得更久。这就是大脑所产生的“求生欲”带给我们的根植于基因的一个礼物。

因此，求生欲就是人作为高级物种的一种相对高级的防御机制。人并不是单纯通过躲避伤害来增加存活的，有的时候能够因为适当的焦虑感，主动去发现和解决问题，来延长生命。所以在下集节目里，我们就会探讨，如何进行更有效的体检来尽早发现问题，而不是把命都赌在这些虚无缥缈的预警信号上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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